2015-07-27 一心

靜坐中，想起了一段往事：

國小四年級時，我們被動員去籌備一齣話劇，要代表學校參加全國中小學話劇比賽。在排練的過程中，原本被設定為主角的同學，很不想演主角，倒是很想演另一個伶牙俐嘴、有點三八的配角。後來，她順利改演那個角色，而我因為會跳舞（劇情中有個跳舞的段落）、而且排練也很認真，變成了主角，還記得，那齣話劇的結尾，我必須要認錯、落淚，每一場，我都真的哭出來了，最後，還得到全國劇展最佳女主角獎的肯定。

然而，事後，我卻親耳聽到某些不相關的同學說，某某家長說都是因為我媽媽賄賂老師、我才當上主角的，這讓我覺得很受傷，難道大家看不出我的努力嗎？難道大家不肯定我的演技嗎？

但究竟是哪位家長誰造謠的？真的有此謠言嗎？還是同學隨口胡謅？我從來沒有去求證過，所以，與其說是往事，它更像一場夢境。類似的夢境，也在我往後的生命中重複，只因為我成績好、表現好，就不免遭到類似的指控。

我知道，夢境，是假的，但夢境所產生的影響，卻是真的，多年來，我不知不覺地被這樣的夢境所制約，很努力要證明我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實力，才有好的表現，無形中，給了自己很大的壓力，每當有一點點瑕疵時，就很容易整個否定自己、討厭自己，然後，乾脆就自我放棄、退縮、變得很糟糕，這樣，就不會被討厭了，就不用承擔任何指控了。

成年以後，有一次在團體諮商時，我們發現，我們之中大概可以分成兩類人，一類是從小受老師疼愛的乖乖牌，總被同學說是老師偏心，因此被忌妒、甚至排擠、惡整。另一類，則是功課不好、或是不聽話的類型，從小被老師打罵、羞辱的體無完膚。不管是第一或是第二種，我們都活在過去的角色和記憶中，沒有轉大人。

誰想一直活在長不大的過去？生命的境遇和反應一直重複，走不出新的路數，久了，也是會厭煩的。之所以走上修行的路，正是因為，我們都受夠了！我們都不想要再輪迴了！

但是，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扮演過去的角色，雖然了無新意，卻會帶來安全感，讓我有東西可以依靠。反而是，如果選擇活出一個新的自己，我就沒有台詞、表情、語氣、動作…可以模仿抄襲了，這該怎麼辦？沒有了那個習慣的情緒反應，我還是我嗎？

這對於受填鴨教育長大、習慣有標準答案的我來說，活出一個前所未有的自己，是可怕的！沒有「樣本」，我要怎麼為自己打分數？我要怎麼評斷我值不值得被愛？我怎麼知道新的我，會比舊的我更好？

終於懂院長說的：「常人都用恐懼在面對！」原來，這就是恐懼！害怕失去自己，害怕失去別人！

一大堆眼高手低的痴心妄想，一大堆跟過去過不去的抗拒，一大堆自欺欺人的受害者情結，都是因為我把方向盤交給了恐懼。恐懼讓我被動、失去行動力，耽溺在重複播放的戲碼中，享受著避重就輕的小確幸！原來這就是趨樂避苦。

我要如何翻轉恐懼？我要如何生出行動力？

其實，認得恐懼的當下，戲就唱不下去了，覺得好假，好無聊，那些自我扮演的角色，再也沒有說服力，也激不起身體的任何反應了。從這個經驗中，我體會到，恐懼真的沒有內容，只是沒有導向的能量竄流。

想起了一段開示：

「恐懼不需要克服，只需要相信生命是為了慈悲喜捨而存在。
會恐懼，就是正見沒有出來！觀念不正確！
就像禱告憑藉的是什麼？憑信！憑我的心對準天地！」

惇靜16年前寫下她學到的視野：「過去和現在，所有的苦，都是源自於對別人的有所求，只因為心中的有所求，所以必須匍匐在別人的取角之下呼吸，那來的尊嚴可言呢？」（重生）

活出生命的尊嚴，那是我內心最深的渴望，當我的心對準了這個渴望，一切突然都回歸物理學定律，該輕的輕，該重的重，各就各位，我原本就用不著去挑剔那個用很多劇情堆砌出的「自我」了，簡單，清楚，踏實，才是生命的本來樣貌啊。

這個當下，腳步站穩了嗎？
這個當下，能感覺到呼吸的滋養嗎？
這個當下，能感覺到眼神、表情、語氣，帶給自己的能量嗎？
這個當下，什麼是我的心？所做所想所說？對準天地了嗎？

願意回來當下，叫做謙虛，我發現，這是與昏沉夢境、虛假恐懼決裂的關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