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出此情只應天上有

2016-05-12一心

s335 12000年4月23日,我畫了這張圖。當時,我跟男友住在一起,那一年我們都23歲。

那個晚上,男友在客廳講電話,跟一位他剛認識不久的女性朋友。

她大概三十來歲,我也見過,是一位英文老師,成熟、有魅力,他們好像很談得來。電話中,兩人有說有笑,好開心喔,我本來也蠻開心的,但是,10分鐘過去了,還在講,20分鐘過去了,還在講?

我發現我自己越來越坐立難安,後來,乾脆就躲到房間裡,看到這張畫紙,就拿起來開始塗鴉,我不知道自己要畫什麼,只是一筆一筆的發洩心中的感受,然後,這隻五腳章魚怪,就漸漸在我眼前成形了,我看到,這就是忌妒的長相啊,張牙舞爪,色彩誇張,而我的感覺,就像整個人在火上被燒,灼熱的痛。

很多人都說忌妒很正常,有忌妒才代表很愛他,但忌妒的美感在哪裡?!如果這是愛,為什麼他那麼快樂,我卻快樂不起來?為什麼我的快樂跟他的快樂是衝突的,是對立的?

後來覺得彼此比較像家人,不像情人,所以共同協議,和平地分手了。

兩年後,另一個男友,很有來電的感覺,我心想,一定是真愛,我們出雙入對,如膠似漆,大家都看在眼裡,甚至有人說,齁,看到你們兩個這麼好,我都想要戀愛了!

他本來找工作都不太順利,但是,我們在一起半年多後,他開始接到了很多工作邀約,照理說,我應該為他開心才對,但是我發現自己開心不起來…因為我擔心,如果他過得很充實,很忙碌,很有重心,那麼,我就不再是他世界的全部,我就不再是他注意力的焦點,我的重要性就消失了!

即便當時我還不曾認真去想過什麼崇高的愛情,生命的意義,但當時,至少能夠很清楚地感受到,我並不喜歡那樣的自己,也覺得那樣的心態很醜陋!如果他的快樂不是我快樂,代表我根本不夠愛他啊,那到底我在要什麼?我在抓什麼?為什麼不放他走呢?

還好,他比較有智慧,他先放我走了。也因為這樣,28歲,我才終於開始學習認識自己,透過瑜珈的練習,我開始懂得照顧自己身體的需求,開始了解自己情緒的模式,才發現,以往,我的喜怒愛樂總是取決於他對我夠不夠好,有沒有即時回應我的需求。我永遠處在一種擔心害怕的狀態,因為,這次我得逞了,我很開心,但下一次呢?我完全沒有把握他會永遠滿足我的需求,所以,我才會一直要,一直想確認,但是又一直無法安心,無法滿足。

後來,我來到了這裡學習,有一次,在練習靜坐的時候,聽到院長一段話:

「我們的尊嚴,總是建立在驕傲上,我們到底在驕傲什麼呢?驕傲我們對世間的付出嗎?我們曾經付出了什麼?我們真的在用真正的愛互相勉勵嗎?還是我們只是在鼓勵、暗示,要求對方對我們的黏著呢?」

聽到這裡,我的眼淚像水龍頭打開一樣,嘩啦嘩啦地流下來...

「難道這就是生命的尊嚴嗎?難道我們最驕傲的就是別人對我們的黏著嗎?」

每一句話,都重重地敲擊到我的心…

回憶自己從小到大所看到的愛情的樣板,理所當然就是要佔有,忌妒,角力和算計啊!好像,如果不這樣就代表不夠在乎不夠愛,但是,我親身的體驗明明是這樣子的愛會讓我很痛苦,很緊張,那天聽到院長的話,我突然明白,那個感覺,就叫做沒有尊嚴,我突然也感覺被理解了。

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這麼醜陋、這麼狼狽、這麼沒有尊嚴的愛情,我不要了!
我發誓,我只要最美最美的愛情!

我還期待下一位男主角的出現嗎?

我發現,光是知道什麼是真愛就很快樂了,因為,我不再迷惘於有沒有愛情的對象。有也好,沒有也好,都是在淬鍊真正的愛。

重點不再是我有沒有 而我是不是
重點不是找到愛情了 而知道什麼是真愛

當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愛情以後,自然就懂得取捨,不會退而求其次。

回想自己和男友交往過程中,最快樂的時刻,是當我們一起「生」,不是「生」孩子,而是「生」出我自己一個人沒有辦法生出來的那種幸福、那種感動、那種自由、那種獨立、那種無我,「生」出能讓這個世界更好的想法或行動、一種此情只應天上有的自己和世間

愛情的特別就是,會想要一起「生」,愛人之間有一種伙伴的味道,一起做事,一起創作,一起做神仙

就像約翰藍儂和小野洋子,生出了雋永的情歌,他們透過這些歌曲向世人宣示:Make Love, not war! 要做愛不要製造戰爭!

就像羅丹對卡蜜兒說:「妳就在我的所有雕塑中」。

就像鄭南榕走了,但葉菊蘭繼續為台灣的言論自由而努力。

就像兩週前,美國前參議員Harris Wofford和小他50歲的同性伴侶結婚,他們為這個世界生出了一個典範,一個真愛不分性別、也無關年齡的典範!

這是我想像中最美的愛情!兩個人,因為深深愛著同一個世界,所以,願意一起努力,讓這個世界因為我們的結合,變得更豐富更美好,而不是更匱乏更孤立。

當我懂得什麼是愛,我懂得什麼是心融化了,我懂得溫暖的心,根本僵硬不起來,就算有一個人對我大呼小叫,劍拔弩張,我也知道,他不是衝著我來的,當下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心疼

心裏唱一首約翰藍儂跟小野洋子的愛的結晶,歌名是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