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18 一心

中午，阿沐和灰來找我，原先是打算還我電腦，但其實他們接下來還有需要，所以，我就繼續借他們。這對情侶很可愛，阿沐已經是很另類、不被世俗價值綑綁的人了，但是，碰上了灰天真浪漫天馬行空的孩子性格，阿沐不得不拿出比較實際、有組織、有時間感的那一面，來跟她平衡。阿沐說了一個故事，那時，他們才剛認識不久、還沒變成男女朋友，灰說要帶一個法國女生來找他，阿沐在家等了很久，忍不住打電話問她們什麼時候到，她說，我們在淡水，快到了。過了兩個小時還沒出現，阿沐再打一次，她說，我們在吃東西，快到了。又過兩個小時，還沒出現，阿沐只好又打，結果她說，我們不來了！

阿沐學到了，她說的快到，就是兩三個小時，她說馬上，也要半個小時。不過，後來灰也學到，不要隨便跟人說快到了或馬上到，可以說「我到時候再…」。

他們關心我有沒有伴侶，我說，我沒有一個伴侶，但我有很多「親密關係」，「親密」的意思是，我們願意做彼此的鏡子，我們知道共事不是為了事情本身，而是為了照見彼此是不是朝著真正的嚮往前進。以前，在男女關係中，感覺只有那個人懂我、只能對一個人敞開，現在卻覺得，可以跟很多人敞開，我想，那個區別就在於，我先找到了自己跟天地的關係，這個關係讓我可以更放心地與人交流，無須偽裝防衛。

我並沒有拒絕跟某個人談戀愛，但這個人出不出現，不是我能管理的範圍，我只能管好自己是不是夠資格談戀愛。其實，不論是跟生命談戀愛、或跟某個人談戀愛，需要鍛鍊的人格是一樣的，既然要愛，就要愛得天真、無所求，我必須是個勇者，可進可退，如果有黏著，有依賴，進退不得，那都代表我還沒有長大，我還不夠資格談戀愛。

曾經有段時間，我的皮膚會想念被擁抱、被呵護、被疼的感覺，但是，我學會在衝動來臨的當下，暫停，先不隨順過去的慣性，而是好好地把它看清楚，我發現，那裡面其實空空的，什麼都沒有。身體其實很單純，跟衣服布料接觸、在蓮蓬頭下被水親吻，都可以是飽滿的體驗，皮膚隨時隨地都在觸碰，裏裏外外無時不在觸碰，呼吸飲食消化排泄刷牙洗臉都是，不可能會對觸碰飢渴，會飢渴的頂多是渴望與人真實的連結。

這可以連結到昨天共修會關於性愛的討論。在討論性愛之前，我們要先警覺：我們很容易從自己的喜歡和需求去論斷別人的喜歡和需求。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性愛、或者可以從性愛中得到樂受，至少有百分之十的人做愛時，包括男性和女性，生理上是不舒服的，這是天生的，大部分人只是不會講出來。此外，更有所謂「無性人（asexuals） 」的存在，即便在非常親密的愛侶之間，他們對性行為也沒有絲毫興趣。其實，無性伴侶的存在正說明了，親密關係不一定需要有性關係，有性關係不等於有親密關係。想透過性關係來建立親密關係，是一個很大的誤解。

法國哲學家沙特煙不離手，他認為，抽菸有其象徵性意義：當我們抽一口煙，我們也把世界吸了進來，有形的世界暫時消融了。就像性行為可以暫時提供兩人之間連結的幻象，抽菸可以提供我們和這個世界沒有隔閡的幻象，然而，幻象注定會消失，雖然我們可以為了維持這個幻象而繼續做、繼續抽，但只要真正的連結不存在，一切的做、抽都只是假動作。

有人說性行為有益健康，那就像抽菸也可幫助消化、減少焦慮一樣，性行為的確有可能幫助局部的身體釋放緊張，像是去給人按摩或拔罐、放血的效果，但若壓力源頭沒有解決，舒服也只是一時的。

性，是為了連結，當連結不存在，行為過後一定會感覺空洞。

有可能懷孕的人，一定都要面對這個問題：每個人希望對子女說你是真愛的結晶，不希望說成是打砲的產物。性，跟生命的起源有關，一定是神聖的，如果沒有認清楚性的本質，性必然會成為障礙。

至少可以跟你的孩子說「你是父母的真愛（不是欲望）做出來的」。性愛要有可能懷孕的心理準備，到時才可以說「你是父母的真愛（不是欲望）做出來的」，即使後來或兩人漸行漸遠、真愛變了，子女也可理解。

性，可以幫助兩人探索自然、找到彼此的最真最自然，但前提是，兩人的靈魂是同一個，然而，16歲的小情侶如何能夠判斷彼此的靈魂是不是同一個？生命經驗不足，很難判斷的，不要說十六歲的情侶，其實，大部分的成人都會誤判，也只能夠允許探索，至少當時是真心誠意的這麼認為，之後發現不是真愛，再退。不怕「誤會」，只怕無法忠於自己的靈魂。還好，這是個分手自主的時代，勸離不勸合逐漸成主流，大家比較真，比較能夠忠於自己。

生命中所有重大的事情都是為了重生，性也是，結合，是為了重新認識自己，越親密、越容易排斥，在很多排斥的狀況下，我如何重新接納對方？同一個靈魂，性關係才可能導向彼此的更自然更流動，這是生命基本的方向和戰略。這不是唱高調，如果兩個人的生命沒有連結，那麼，性關係只能夠提供連結的幻象，對我們的心有害而無益。

我們能夠告訴我們的下一代，你是愛的結晶嗎？能這樣說，才有真正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