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02季菁

隔天聽了科恩的「一千吻深 (A Thousand Kisses Deep)」，他用低沉的嗓音喃喃敘述他與一位已經離去的女子的故事，是一首哀傷分手的情歌，曾經的纏綿悱惻今如船破各自在大海中漂移。

卻又好像不只是情歌，說的是永遠，只是現在，說的「永遠」不意謂時間，意謂的是激情。

科恩一輩子都在愛戀女人，但女人從來不知道兩人接吻的時候，他在想什麼，他不是不知道女人在想什麼，但他不在意，他很單純的想知道女人是什麼，很單純的想知道男女在一起是為了什麼，他問了他心中信仰的神，那位4000歲的猶太耶和華神，是祂當初說：「那人獨居不(夠)好，我要為他造一個伴幫助他。」獨居不(夠)好，但配錯對更不好。

孤寂是正常的，就像口渴，渴了就喝水，不會渴反而會忘了喝水。孤寂是健康的提醒，即使你已經有很多朋友、有很好的親密伴侶，不必奇怪什麼都有了怎會有孤寂感，「喜劇銀河中最閃亮的一顆星」羅賓·威廉斯什麼都有了，他仍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抑鬱、焦慮、生病都是正常的，重要的是要找到可以支持的力量。

就像呼吸，不缺空氣，你還是可能覺得呼吸侷促或有窒息感。有孤寂感，只需要重新調整、重新對準天地，重新尋伺關係的意義，不要想當然耳，糊裡糊塗在關係裡依賴迷執。

「那人獨居不(夠)好」，耶和華神的真意是人需要與別人連結，需要別人做我們的鏡子，照見自己的不足或匱乏，匱乏沒什麼不好，就像饑餓感提醒我們別忘了補充養份。不餓沒胃口可能不是好事。

在親密關係裡，在接吻裡、在兩情繾綣中，科恩一直問耶和華神的真意是什麼，他甚至不在乎女人騙了他，就像他不在乎生病，生病讓他更懂得「身體不是我的」，他聽過印度的佛陀說：「健康使人貢高憍慢」，他寧可生病也不要貢高憍慢。

就這樣子，他遇到一個女人，女人騙了他的感情，騙走了他的錢財，他不是不知道這個女人可能騙他，但他更想知道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麼。他原諒她之所以如此不堪，源自她的出身教養。I know you had to lie to me I know you had to cheat You learned it on your father's knee And at your mother's feet But did you have to fight your way.

電影《寂寞拍賣師(The Best Offer)》裡機器人重覆述說一句話：「在每件贗品中常包藏些真實的東西(There’s always something authentic concealed in every forgery) 。」一輩子對贗品真品可以一眼辨識的鑑識大師，他本身就是贗品，但他本人對純真愛情的想望是真的，他的專業可以造假，但愛情卻無法讓他作假，他被激盪出了貨真價實的真情，卻給人騙得傾家蕩產。

科恩一輩子都在愛戀女人，他一直付出真情，一往情深，他在乎的不是被騙，他只一味探索耶和華神在想什麼，想知道那女孩為何可以弄虛作假為何如此猥瑣。

匱乏沒什麼不好，匱乏代表謙虛代表永不灰心的與世間連結。即令世間回報的是冷酷。在親密關係中他失足滑了一大跤，他還有路要走，有承諾要兌現，他仍然給她祝福。

每一句揚起又慢慢淡去的歌聲，像是一個飄浮在空中的心臟，蹦蹦、蹦蹦的開合跳動著。歌聲與我們的心臟、皮膚、眼睛、血流同樣的脈動著。

科恩的歌大概不是一般人可以唱得來的，只能由他悠悠的唱著，帶著我們一起進入冥想的世界。如走在風中，風中猶然飄逸著他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