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出有靈魂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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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您是怎麼樣在您成長的過程覺察到需要去關注中國文化、美國文化這樣的議題?

答:我對痛苦很敏感,非常非常的敏感。我從小就感覺人類社會非常痛苦,我天天為這個流眼淚,會一直哭,一直哭,我一直在面對到底是什麼導致這個苦,比如說,我看到家庭暴力,父親把兒子吊掛在拱頂上鞭打,這是我小時候看到的事情;我看到的家暴,先生在朋友面前毆打太太,抓住她的頭髮、毆打她的頭,他當然是在半醉狀態。

還有,人與人之間那種罵,她每天早晚都在唸佛,吵到別人的那種唸佛方式,當他罵起鄰居來,是十八代祖宗,那個字很長很長,都沒有標點符號的一直罵,像詛咒一樣。我小時候看到的台灣文化就是這樣子,很可怕!

我小時候接觸的是歌仔戲文化、布袋戲文化,我的台語就是這樣學來的,還有收音機的廣播節目,就這樣子耳濡目染。

我一直在面對痛苦的問題,所以,我很小就選擇了宗教,覺得宗教可以解決問題,後來長大以後,覺得宗教反而是一種距離,在製造距離,它並不是那麼有包容力,它有排他性,而且排他性很強。因此,我漸漸放棄了宗教的語言,我對宗教的語言很熟,但我放棄了,我就盡量用社會上用的字,重新理解、詮釋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就一直保持這個狀態。

我關心的就是痛苦,到底是什麼造成痛苦?比如,愛情的痛苦是哪裡來?我認為就是沒有那個張力,因為他在抓取,他要你不能選擇,本來愛情是給你更多的自由,結果卻更不自由。我認為人就是在追求自由、追求解脫。

我對西方文化第一個衝擊就是他講「自由」兩個字,這是我從來沒聽過的字。我非常熟悉中國的經典著作,中國文化的哲理我非常的熟悉,我在中國的哲理裡面沒有看過自由兩個字,沒有!我對自由的認識是從西方文化來的,一聽到的時候,對我的撞擊非常的巨大。

所以,我自己的中國文化思想是有很多很保守的東西,那沒有經過西方文化是無法察覺的、無法醒過來的。西方文化給我的好處是整個撞擊、整個打開,我才理解中國文化閉鎖在哪裡、錯在哪裡,它大錯特錯!

我接受中國文化最大的問題就是反智,我有反智的傾向。我高中以前唸過大部分的經典,我是拒絕聯考的小子,我是反體制的,我看不起大學,念大學要幹嘛?我以為我已經有最好的智慧了,因為中國文化幫我催眠,中國文化會讓我覺得我很有學問,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哇!這實在很慘!但它確實讓我變成這樣的想法,我很驕傲,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內心是很驕傲的。

結果西方文化一衝擊,我才知道我錯了,不然我是不知道的,沒有西方文化,我不會知道自己錯了,所以碰到一個文化的culture shock,就是自由兩個字。

我以前喜歡的自由是,我可以被關在一個三尺大的牢籠關十年,我都很快樂。中國文化教我這個東西,很可怕的東西,它讓你不會爭取自由,讓你安於現狀、安於被鎖住的現狀,而且你會說你很自在,我解脫了,我生死自在,隨時都可以坐化。

我們那時候的驕傲是隨時可以坐化,坐著不呼不吸就走了;還有一種叫做立化,站著,突然想要離開就死了。離開的時候,就像蜻蜓一樣,停在那裡,蜻蜓死了,就兩隻腳懸空掛著,停在那裡;蜜蜂死了,也是這樣,牠只用嘴巴咬著,就坐化、立化。

我們以前嚮往的世界是這樣,你很難瞭解中國人在想這個,我以前講這個給人家聽,人家都很羨慕,周圍的人聽了都覺得這定力不得了,這在藏密最高境界叫做彩虹身。修藏密修到最高境界,就是坐化,隔天你只看到兩根頭髮。那時候講這個,大家聽了都很羨慕。你要知道中國人在嚮往什麼?嚮往這個,說你定力太深了。

我追求的解脫是這個東西,完全不會爭取自由,對政治完全沒興趣,政治要幹嘛,政治能夠讓你在在三尺的牢籠裡不吃不喝,什麼慾望都沒有,最高境界,而且生死自在,完全不會想要活著,沒有任何生存的慾望,隨時都可以離開這世間,沒有任何留念,了不起,旁邊的人聽了都如癡如醉。這樣你瞭解中國文化了嗎?

我這個不是誇張,我是講真的事情,我那時候所謂的修道,沒有分儒道釋,我認為我是修道人,我修道的目的是為了解決人世間的痛苦,我那時候有一個錯誤,就是以為要解決痛苦,每個人都要像我這樣,被關在三尺(牢籠)裡面,什麼都不用、什麼都不要,這樣就沒有痛苦。這是錯誤的,不可能啊!人還是痛苦,這世間的痛苦一點點都沒有改變,我就知道我錯了。

還有,我想要傳道、想要弘法,我發現我講的話別人都聽不懂,除了少數在我旁邊一直羨慕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懂我在說什麼。那時候大學有辯論社招收,因為讀太多古書,我講出來的話都是文言文,不會講白話文,那有什麼好處?

這就是我的生命歷程。(活出有靈魂的關係座談_2024_1_20_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