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16綉亭

今天早上是每個月一次的身體按摩個案，依照上個月預約的時間到達，美容按摩師讓我趴在按摩床上，從我脖子連結頭部的大椎穴開始按摩。

剛禪修結束，身體還很放鬆，突然覺得按摩師下手太重了些，委婉請她下手輕一些，可以省力些，按摩師這一年一直觀察我身體的變化，從我認真修行開始，她每一次按摩都發出驚嘆號，推崇說禪修的上座的功德比她的雙手還好用，光是呼吸就可以這樣，如果大家都學會這一套呼吸，她這行可要歇業了。我安慰她說，大家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愛自己，許多同修免費分享呼吸與靜座秘訣，來的人還是零零落落的，大家對賺錢比較有興趣，等身體出狀況才會有興趣接觸呼吸.....

按摩完後，我正要開車離去，她就出來站在門口與我閒聊，我以為是例行道別，沒想到站在車邊，我們就聊了她多年來，不知如何解決的棘手問題…

我敞開心，靜靜的聽，也許我們彼此的信任度夠了吧，她傾訴一番一直她困擾婆媳的問題。聽著聽著，不免喟嘆，中國傳統孝道框架真是沉重無比，是誰開始賦予婆婆大人這樣的角色與權力？許多的同事、自己的大姊和我也都遭遇類似的問題，無論世界如何文明如何進步，婆媳關係好像被下緊箍咒一般，千年的死結都沒有鬆脫現象，是什麼導致文化如此封閉自苦？這是真正的鎖國吧！

她說：曾因婆媳關係罹患過重度憂鬱症，婆婆說十句話，就有九句話會像一把刀刺傷她，每一次對話都讓她遍體麟傷。剛開始嫌她煮菜很難吃，是給豬吃的，後改口說，不會煮菜，也不會開口問要怎麼煮，不勤快學習之類.....。看到她晚一點問好，就會被刮，不懂禮貌，喋喋不休，唸個不停，讓她神經緊繃，疲勞轟炸。每天只要想宣洩還會重覆訓斥一次，可連續好久。還常向外人投訴她好苦命，活這麼老還要煮飯給兒媳吃。她聽到這話很不是滋味，要婆婆休息，等她回來再煮又不肯。

對孫子孫女回來，晚一點點問候，也是會被刮一兩小時，還把過去她如何辛苦把屎把尿如何拉拔子女長大，一長串的過去事搬出來說.....這幾年愈來愈嚴重，變本加厲，儼然一家女皇姿態，兩個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要聽她發號施令，唯命是從，不容有任何聲音辯說，甚至不時會用電話掌控，毫不留情說教數落，還會不時請她的姊妹出來一起教訓說他們不孝，不時把傳統孝道的這頂大帽套在他們的頭上，子女兒孫輩怕被外人說非道是，只好順著她，可是三個家庭都快崩潰了，連出去散個步回家都要躡手躡腳的，深怕觸怒了她，又大發雷霆，可是生活要弄得這樣緊張兮兮的，每天活在戒慎恐懼的.....

這就是典型的語言暴力與情緒勒索，只因為她是母親！這樣的女皇並不多見，我開玩笑說，她這麼有權力，可以讓你們唯命是從，也是你們長養出來的，她說什麼，要你們做什麼，你們全都買單，同時她也掌握了你們的要害，知道你們怕別人說你們不孝。我說老人家會這樣，通常都沒有安全感，面對自己愈來愈老化的身體，心靈難免會愈來愈驚恐，他們只會利用原始本能方式來表達來掌控，或許你們試著理解她的說話背景與內心世界，用溫柔的情感來軟化她，有機會不妨跟她表達你們對她的愛，肯定並感恩她曾經的付出…要這樣做，當然不容易，因為她的兇悍在你們之間已築起一道高牆，.....話還沒說完，她就對我搖搖頭說，連她自己的女兒接到電話數落這麼久沒回來看她，開一兩小時的車回來，坐不到10分鐘就落跑。先生與大哥，從小怕慣了，根本沒人敢多說什麼....。

聽起來她的婆婆把關係真的都搞砸了，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敢靠近她，她以為自己是女皇，可以透過傳統賦予她的權力，大聲撻伐，結果把自己與子女間親密的愛都切斷了，其實她是很渴望愛的，才會用這樣張牙舞抓的方式來討愛，偏偏這樣又把僅有的可能的溫情與愛都毀掉得一絲不剩，她內心是很孤獨的，看起來她真像張愛玲小說《金鎖記》裡年老的曹七巧，手裡握著移轉自男人身上的父權，將其自身在父權壓迫之下得不著滿足所累積的委屈壓抑與怨恨，一勁宣洩，我得不到的幸福寧靜你們也別想得到，曾經歷的被鄙賤也要自己最親的人嚐嚐，就這樣一步步進入沒有光的所在。

禪師說：「誰縛汝？」「誰垢汝？」都是自作孽，只因錯把愚孝當成天道，才把自作孽當成天作孽，慈與孝是相對的，道法自然是離慈與孝兩邊，做最真最自然最流動的自己，誰也用不著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