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17綉亭

最近，才漸漸清楚上座的功德，也漸漸釐清過去渾沌模糊的一些慣性反應，被舊有的劣習帶著走，不明究理，莫可奈何，彷彿最近打開眼睛似的，瞥見慣性反應中著染的根源，它盲目蒐集他人的價值、認同或是意見，鮮少是自己的，對五蘊「色受想行識」有了初步的瞥見。

幼年家裡貧窮，父母從沒有買過一件新的衣裳給我，總是撿兩個姊姊的衣服穿，她們大我許多，當我還是兒童時期，她們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印象中，一個小女孩穿著大女孩的衣服，總是很不相稱。

在我的童年記憶裡，最喜歡小女還有蕾絲邊的衣服，或鑲一些珠珠、繡花的裝飾，或鏤花的設計，總覺得這才是受人疼愛貴氣的小公主，雖然小時候從沒有機會滿足，不知不覺它成為我對挑選衣服隱藏的美感之一。

大學時代開始工讀，偶爾也會為自己買件喜歡的衣服，二姐給我的評語是──只要有蕾絲與荷葉邊的衣服，都是綉亭認為好看的。最近整理衣服，發現許多衣服、裙子、毛衣都有這類的特色，感覺這是心靈坑洞的一種補償作用。本來要扔去的許多衣服、裙子，就因為鏤花、有蕾絲、繡花，靈光一閃，甚至拿來當家具的裝飾與擺設更適合。有件繡花短衣，塞入一團棉花，當椅墊、抱枕甚為美麗，還有好幾條有蕾絲的長裙，可以當桌巾，有一條圓裙黑底白花蕾絲，當圓形的桌巾更為出色，連結到自己內在的蕾絲情懷，有點浪漫又有點孩子氣，天真長不大，還有想要引人注意的心境，好像可以告一段落了，這些穿不上的衣服裙子，通通可以轉移陣地，當成家飾來用了。

最近覺察穿衣打扮下的矛盾情結，出門前常會很認真挑選要穿什麼，可是沒多久，又怪自己穿得太正式，引人注意，又悄悄換下，一定換成最樸素，最不搭配，有點邋遢，好隱藏自己。清晰照見內心深藏著母親羞怯的自卑，以及樸素勤儉的情結，母親總是把我們姊妹買給她的衣服珍藏起來，穿在身上的永遠是那幾件陳舊簡樸的衣服，母親了解孩子對原生家庭有著迷失的愛與依戀。我在潛意識裡不自覺學習自己父母的一切，不管好還是不好的，看到了自己潛藏的模式，與母親同步的羞怯感作祟。

最近觀察自己與小兒子說話時，特別是有關讀書、做功課、考試成績這方面的事，有兩股能量在打架，自相矛盾，終於釐清這兩股能量所為何來。一股來自婆家，很焦慮的能量，婆家非常重視成績、功課，總以為書讀不好，一切免談，公公在往生前，一看到兩個兒子都會問他們在校成績，婆婆也會加油添醋的，說她這麼老了，能夠讓她眉開眼笑的，就是兒孫在校成績的出色表現，我以為自己不在意，左耳進，右耳出，其實不然。二十幾年了，他們的價值已一點一點滲透內化了，不自覺也會說出像公公一樣焦慮的話來。另一股來自娘家，讀書不重要、有能力養活自己更重要的觀念。娘家過去務農，家裡窮，認為書讀不好沒關係，只要有能力，找份工做好好做，可以養活自己就夠了。

原生家庭的認同與認知根深蒂固，這些話說不清楚時，小兒子常以為我放棄他了，怪他書讀不好，就像以前我被父母放棄一般傷心，照見自己類似的影子，其實我只是外公外婆的應聲蟲，把他們對讀書的觀念傳達出來而已，這兩種聲音其實都不是我的聲音，常常說著說著，連自己都很不喜歡，卻停不下來，也不知這聲音這觀念從何而來。現在終於知道我只是代言人，替他們忠誠地宣達旨意。看到這模式背後的機制，不寒而慄，在這兩種聲音下，我奔來跑去，好像沒有靈魂的人，依附他們的意見為意見，只為做個乖女兒、好媳婦。

過去我不喜歡進廚房，因為廚房總讓我連結過去傳統客家男尊女卑、兩性不平等的羞辱，生性好強的我，總是不自覺生起另一股不認同的能量在對抗，結婚以來，我最無法享受的就是煮飯、做家事，因為那不是我在生活經驗中給出愛的能量的快樂事，而是幼年烙下羞辱、委屈、不公平的印記與記憶、廚房、家事、女人家的事……

看到生命裡到處鬼影幢幢，到處都是別人的影子，在指揮主宰我，身不由己，院長一再強調魂要對準靈，才不會失神、失真、六神無主。魂是核心價值、中心線，是每個人獨特的自我認同，靈就是生命的材料，地水火風空識，是人性與生命最純淨的素質，過去的我，魂沒有對準靈，失神，失真，成為小我、他人貪嗔癡的對象，整天忙來忙去，無非是造作與造業，終於，讓我照見了，這些失神失真狀態，可以結束歸零，絕不再當傀儡了。

近日與小兒子對話，這兩股勢均力敵的對撞能量消失了，變得自在流動，解縛藏鏡人，才能和他真正當個同學，俏皮的打來罵去，不再是高高在上宣傳長者訓誡。

上座最大功德，讓我心靈純淨許多，染著還原了，讓我可以變機靈變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