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30 一心

從前的我超級不謙虛，或許是因為從小耳濡目染，被教育成要做大事，賺大錢、出人頭地揚眉吐氣…，我總是眼高手低、好高騖遠，眼光總是放在那些有成就的大人物身上，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跟他們一樣，成為世人注目和尊敬的焦點，也因此，我很容易看不起那些所謂「低賤」的小事。

當學生時，最討厭掃廁所，甚至自己家中廁所的馬桶蓋，也不太去碰，覺得髒。沒想到，第一次參加三昧智十日禪，我被分配到的工作，就是掃廁所！那時候我心想，一定是因為我是新來的，所以要做一些低下的工作，等有一天我變成講師了，我就不會被分配去掃廁所了。

後來發現，不論是誰，都有機會輪到掃廁所，掃廁所不是特別低賤的工作，負責帶課的老師，會在上課前把廁所打掃乾淨，因為希望來參加活動的人，可以享受到舒適乾淨的環境。漸漸地，我也喜歡上掃廁所，就像金恩博士說過的，如果，你是一個掃街的人，你就要像米開朗基羅雕刻、像拉菲爾作畫、像莎士比亞寫詩，讓每個路過的人，甚至是天上的天使飛過了，都會忍不住駐足說：看哪，這裡有個偉大的掃街人，她把工作做得很好！

其實每一個人，不論有沒有出人頭地的願望，都會希望自己所做的事情，讓這個世界更好。但我們真的很容易看不起「低賤」的小事，深怕做了「低賤」的小事，自己會被看貶，深怕做了「不重要」的小事，深怕自己做的事無關緊要，自己會變得不重要；深怕自己做的事是大部分人不屑於做的「女僕工」，大部分婆婆不讓兒子進廚房的，不是嗎？很少人想到「拒絕做好低賤的小事」跟「吝於給人微笑」是一樣的。看得起每件卑微的小事，才會認真把每個細節做到最好。

卑微的小事，小至一個呼吸，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個眼神，都會影響別人的心情。我的母親十年前就過世了，她留在我心中永恆的印象，就是她看著我的眼神，彷彿在說著：「我對你有信心！」她可能從來沒有想過，一個眼神，會在一個孩子的生命中，留下多麼深遠的影響力。

謙虛，就是這樣把每一件小事做好的心細。不過，心細，只是謙虛的一個面向。在三昧智學到的謙虛，還有另一個面向，就是心量！謙虛的虛，不是心虛的虛，而是虛空的虛，當心量廣大到像虛空一樣，無處不在，每個人的優點缺點都是我的優點缺點，心完全打開，全方位的吸收信息，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境界，不論好壞順逆，都有我可以學習的。可以學，還不用付學費，一定會很歡喜。

禪修時就這樣提醒自己，發現在練習的過程中，批判自己了，看不起自己了，就讓自己再收縮得更小，注意力就放在當下的這一個呼吸，這一個表情，這一個動作，不急著做到完美，只管做當下的最好，不批判，完全的接受，就不會看不起自己。

或者，過程中，發現自己在抱怨別人擋住我的動線了，覺得引領者的聲音、內容…很討厭，那就趕快去感覺天空，感覺我也曾擋了別人的動線。我就是天空，別人也是天空，那麼寬廣無垠，還會互相看不順眼嗎？

願意把自己收縮到最小，也可以放到最大，因為我空、什麼都不是，所以才我有、什麼都是。什麼都不是，這是我對「無所不是」的謙虛與期許。

以往，我的引領很容易乾乾的，變得很技術性，這回特別注意去呼喚情感，讓引領有流動的詩意，再穿插一些技術要領（如中心線、呼吸的收縮膨脹），而不是以技術要領為主軸。

打坐，是為了懂愛，懂得如何跟世間有最好的連結。如果不是為了愛，我們很容易會覺得打坐很沒用、很沒有意思。呼吸，就是愛的流動，光靠我自己，是不能呼吸的，是世間呼氣、所以我才能吸氣，是世間吸氣、所以我才能呼氣，在一呼一吸間，感覺取捨，感覺最流動的給予和接納。

愛讓我謙虛，謙虛讓我更懂愛。因為謙虛，我知道愛有到不了的角落，我願意讓自己縮得更小，入對方的心。苦讓我謙虛，所有身體的痠痛緊繃，都是生活中的抗拒，如果這時候不面對，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在最黑暗痛苦絕望，甚至當全世界都誤解我，背叛我的時候，還能看得起自己嗎？用「我」是不能面對的，只能謙虛歸零！回到接天接地的中心線，中心線裡，住著很神很神的生命，跟很神很神的生命交流，那就是禱告，不分有聲無聲。

把當下一點點點點做好，感覺這一個呼吸，這一個表情，這一個姿勢的謙卑、神聖、由衷、單純，彷彿看到了一扇門一條路，知道路就會有信心，生命的路，只管謙虛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