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同事問:你們不是China?

2015-03-09郁曼

s094 1最近才了解,跟外國同事吃飯時的聊天互動,我其實大概只聽得清楚五成他們所講的,主要是抓關鍵字,因為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口音,又加上他們使用的一些字辭我並不熟悉,很多時候只能聽,或者傻笑,萬一對方一定要我回答什麼,我才再問清楚。

多數的台灣同事都覺得吃飯就還要聽英文講英文,太累了,所以都不會選擇跟外國人一起。以前我也是如此,但已經有好幾個月,我幾乎都是跟外國人同桌了。

自己也蠻訝異這樣的轉變,於是回顧感受了一下,才發現,是因為跟外國同事什麼都能聊(主要指歐美人),他們對他們國家的政策制度,多少有些了解,對於我的好奇也多能回饋,但台灣同事對於這類議題相當不熟悉,一旦聊到,又因為彼此獲得資訊的管道差異太大(不少人都還是仰賴統派媒體)而根本沒辦法談。其他亞洲同事也因為都是來自威權體制,多半都不習慣關心公共事務。

所以,對人類社會苦難/福祉的關心,竟然能讓我超越語言的障礙!

當然,也是因為現在比較接受自己,不再覺得聽不懂英文就是丟臉了。(這會兒忽想到:其實我小時候也都聽不懂同學的外省爸爸濃濃的鄉音在說些什麼,那還是中文呢!)

另外一個受益是:因為我是地主國的人,跟外國同事一起,他們遇到對台灣不懂的事情,自然就會問我,如是的刺激,使得我從一開始面對他們提問的一片空白,到現在已多能回饋,好比說,前幾天228連假後,一位同事就問這個放假的緣由;另一位同事也問:「China Airlines是Taiwan的?那為什麼不叫Taiwan Airlines?」「你們都說你們不是China,那為什麼你們又要叫Republic of China?」

為了回答他們的問題,我必須上網做許多搜尋,確認「國共內戰、蔣介石政權敗潰、韓戰爆發、東西冷戰、美國轉為扶植蔣政權、冷戰結束、聯合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也鼓勵台灣蔣政權續留聯合國但必須改名,而蔣介石無法承認失去中國而拒絕,以致台灣成為世界孤兒…」等等一連串的背景資料,因為這些都是黨國教育不讓知道的。

真的很感謝這種「從外太空看地球」的照見,外身的角度激發了我強烈的求知慾,萬分的想認識自己以及自己這塊土地的歷史,想要台灣這塊土地被世界認識,無論工作再怎麼多,都還是會挪時間找答案,因為每每在探索的過程中,又學到了更多意料外的東西,因而世界不斷的變大、變亮;如是的動力讓我覺得我是有「毅力」的人,如果我們的學校教育是用這樣互動的方式,學生對於上學一定精神百倍、活力十足啊!

每當想到有些台灣或亞洲同事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吃飯,有的甚至有同事面對面坐,也還是低頭自顧自的吃,不說一句話的景象,我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從小,父母師長總說「學生的本份就是把書唸好,其它的都沒你的事,你都不用煩惱;好好唸書,考上好學校,才有前途。」結果,家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沒資格了解、不需要參與協助,我們被迫不理采身邊的一切,全部精神都只能用在K書K書K書!所以,《美麗島事件》,沒我們的事;《陳文成事件》,沒我們的事;車諾比核災,那也沒我們的事;甚至學校辦園遊會、合唱比賽,也會有老師家長認為浪費時間,說「辦一次這個就少掉好幾個上第一志願」…

結果,只要會考試就好了,生命裏的其它事情都不該管、不需知道,然後很多人考上了第一志願,然後呢?大家後來的人生都幸福美滿了?台灣因此而更富強安康了?

答案很明顯,可是多數台灣人似乎未曾思考過這個,於是我們讓自己學生時代的夢魘繼續傳承下一代,甚至因為當年自己考得不夠理想,現在還加碼要求下一代,美其名「我是為你好」。

其實我們社會裏各種關係間的緊繃、難以溝通、無力感,也是從「把書讀好就好、其它都不用管」的教育來的,由於這種「鼓勵對週遭冷漠」的教育,我們不了解別人想些什麼、需要什麼,無法感受對方的角度和立場 ,當然也就不懂得尊重,只會權勢壓人了;一個個高升的「爺們」都不知民間疾苦,這不都是刻意製造出來的嗎!

原來,不思考、沒互動的填鴨教育,跟台灣人長大後婚姻裏的委屈不幸福、肢體或言語暴力、人際溝通和國際地位的挫敗,有著絕對的因果關係。而填鴨教育就是威權體制的產品;要擊垮威權,一方面必須從體制著手;體制之外,我們更得從平日與人的交流互動(尊重傾聽)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