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經故事很無聊

2019-01-15一心

s505 1佛經故事講到「悅行(Paṭācārā)比丘尼」,相當曲折動人。

Paṭācārā發音上譯成「帕塔迦菈」比較接近,漢文常譯成「波羅遮那」很怪。Paṭācārā本名美豔(Roopwati),她是拘薩羅國舍衛城大富商最寵愛的女兒,愛上家裡長工Amarshanath,拒絕父母安排婚姻,與門不當戶不對的長工私奔,從此恩愛。

美豔懷孕後想說回娘家臨盆,藉此翻轉父母對女婿Amarsh的長工接受度,Amarsh起初畏怯,怕主公憤怒,勉為其難陪她回娘家,不意半路上就生了,於是暫緩回娘家。隔兩年懷孕又想回娘家臨盆,Amarsh又勉為其難陪她回娘家,半路上發生雷電暴雨,Amarsh到林中找薪火,不意給毒蛇咬死。

暴雨中,美豔生下第二個兒子。美豔牽著兩歲大兒子,揹著剛出生的小兒子,來到安拉瓦提河(Amravati),河水湍急,美豔先揹著小兒子過河,放在對岸,再回頭牽大兒子過河,沒想到一隻巨鷹凌空俯衝叼走小兒子,美豔慌亂驚呼,大兒子聽見,誤以為媽媽要他直接過河,才一涉水,大兒子就給急流沖走。

先後死了丈夫、兩個兒子,接二連三,美豔退無可退,只好回娘家投靠父母,快到舍衛城時才知前幾天雷電暴雨推倒房舍,父母和唯一的哥哥死了。連番失去摯愛,她失心瘋地撕碎衣服,衣不蔽體,村人罵她賤人(Paṭācārā),有一天亂步走入佛陀說法處,佛陀對她開示無始劫的無常輪迴,她因而開悟出家,就取名Paṭācārā,中文為了好聽,將「賤人」翻譯成「悅行」,其實直接音譯成「帕塔迦菈」比較單純。

這則故事的確曲折震撼,但要說有什麼啓示,恐怕很少。

要講故事,很多佛教徒喜歡問佛經有什麼故事,但佛經故事真的很無聊,沒有太大啟發。要講佛經故事,不如講《伊索寓言》、《安徒生童話》、馬克·吐溫《王子與乞丐》、《頑童流浪記》、雨果《悲慘世界》、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馬克白》、《哈姆雷特》。

聖經故事也比佛經精彩多了,很容易改編創作、傳誦,可能是因為古印度人不擅長說故事,也可能是因為大迦葉等第一代大弟子不苟言笑或不屑說故事,這應該是佛教傳佈的致命傷。

猶太人可能天生愛說故事吧。看看美國娛樂界,有多少編劇是猶太人。猶太人面對經典的態度,比佛教徒面對佛經的態度,有趣多了!猶太拉比,都要提出自己版本的詮釋,互相刺激,也鼓勵信徒提出自己的版本和疑問,極少說教,因而不會定於一尊。耶穌當時就是針對舊約提出不同的詮釋,而聲名大噪。猶太人真的很喜歡說故事,因為,他們認為,故事常是能夠涵容(開放挑戰)悖論逆証(paradox)的載體,比較貼近真實,也能刺激思考。他們有很多節日儀式,都包含了傳頌猶太先民留下的故事。

故事就在我們身邊,困擾的輪迴,就是故事了,只是大家兔子不吃窩邊草,以為身邊的故事沒有什麼,小看故事性就沒有彙整。其實,如果可以透過這些故事,看到人與人之間相處磨合的困難,就會給世間帶來啟發。

很多工作伙伴,都30年了,還不一定知道對方的感覺。一個原因是,我們學習的方法、習慣不好,沒有好奇心想知道對方的感覺,不太會跟同事伙伴切磋討論。其實知道對方的感覺很重要,不知道對方的感覺,會讓人感覺你粗線條、不在乎。

台灣的教育是「無感」教育,對自己無感,對別人也無感。因此,到了修行的時候,我們就把同一套方法用上,也對自己和他人「無感」。佛教徒有一個共通現象:「我們都認為自己的感覺,應該自己處理、自己消化」,我想,這就是對修行的一大誤解,太過放在斷除自己的貪嗔癡,因此,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主動去對話、去連結、去理解、去表達、去開創關係的流動。進而從關係流動中體認「無我」。

回顧自己的修行,剛開始,真的不知道如何在關係裡面修行,注意力都放在當警總監視自己或他人有沒有流露出任何貪嗔癡,接著誤以為「自己的貪嗔癡自己面對」,彼此沒有互相照見、切磋討論;矯枉過正就變成壓抑感覺,自我感覺良好的變成逃避感覺,結果都一樣,都不會處理感覺。

就像家人或同修之間,常因為一件小事,有了小結,不知如何對話,小結就變成了大結。

院長為什麼那麼強調對話?就是在補足台灣社會所缺乏的。院長曾經說過,在西方社會中,比較上道的一般人,可能都比台灣的修行人更懂得如何處理人與人之間的不流動。其實,情緒並不可怕,只要懂得管理情緒。像是美國小學有所謂Social Emotional Learning,教導孩子們從小就能夠認得自己和他人的情緒訊號,並做出合宜的回應,這應該是最基本的社交能力。情緒管理是西方教育的優點;東方則是揭櫫一個很高的標準,做不到後,就看不起自己和別人,認為此生無法成佛,或者變成自我放逐,得過且過。

東方人修行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會「入眾生心行」。最基本的資訊──對方有什麼感覺──都無法獲悉也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