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教育學程時，有人「教」我如何當老師，但沒有人告訴我何謂「老師」。

我一直被告誡，上課不能笑，否則會沒有老師的威嚴；不能跟學生太好，否則會被學生爬到頭上；糾正學生時要兇狠，這樣學生才會改過遷善；帶領學生時要踩好原則，否則會管不住學生。作業要多一點，考試要難一點，這樣學生才會認真學習。

我嚴格遵從儒家思想，扛著四維八德的十字架來要求自己為學生的榜樣，也要求學生必須做到這樣的終極目標，甚至以至聖先師為終生之志，就算放學了，也不卸下教師的責任，到處教育人。全盛時期，還曾在路上罵一個亂丟垃圾的小女孩，被女孩的媽媽罵我「神經病」；攔下一位騎自行車闖紅燈的學生、糾正他不遵守交通規則；指責一位把車檔在校門口等孩子下車的爸爸自私自利，而被他閃大燈…

一旦學生考不好了，我會自責是我教得不好；若學生上課打瞌睡，我會認為他在挑戰我的權威而發怒，質問他是不是想學宰我晝寢（註）

後來推廣人本教育的史英推動教育改革，自此教育部明文規定，老師不可體罰學生，不可讓學生罰站，規勸學生行為時不可讓學生覺得心理不舒服，處罰學生前要先經過學生的同意…種種明文規定，讓老師罵聲連連，人心惶惶，不知以後要如何管理學生。

接觸佛法後，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套在自己與別人身上的框框。我的是非對錯，使我不斷對號入座，批判別人、鞭笞自己，無法把內心深處的愛傳達出去。我自以為是正義使者，帶著浩然正氣來匡正扶弱，殊不知可能傷到不少人，反而製造對立。親教師說，我當初這樣的行為不是教師，而是教官。我認為親教師說的客氣了，應該是紅衛兵，憤青一個。

親教師說：認清「無知」「無明」，需要的是呼喚；呼喚本身需俱足「愛」跟「信」，才有力量。

學生不需管理，只需好奇、欣賞、理解，幫他們找回人性的自然。但在有能力呼喚他們之前，我必須先把我的自然呼喚回來。「千年暗室，一燈即明」，我跌跌撞撞、迷迷茫茫了十幾年，終於找到明燈，看到我的自然。

現在面對學生，我越來越信心滿滿，因為我相信人性的源頭都是「真心」。

若學生上課打瞌睡，我不再發怒，而是先問學生有沒有不舒服；若沒有，就詢問他要如何做才能幫助他有精神上課。學生考不好，我仍微笑以對，用鼓勵的眼神提醒他看自己的有，別在意自己不拿手的科目。學生穿不穿律定制服，我讓他們自己決定，並自己學習面對校規、為自己負責。我看到的，不再是學生的不懂事、不積極、不惜福，而是他們的有活力、有創意、有渴望。當我發自真心欣賞他們時，我的內心也變柔軟了，空間也變大了，應變能力也變靈活了，與學生的連結更容易建立，與家長的溝通也跟著更省力了。

當老師真的不需教條當武器。只需相信人性的源頭都是「真心」，他們會感受到老師的愛，還會回報給老師更多的愛，形成善的循環。

註：宰我是孔子的一位學生，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白天上課的時候會打瞌睡。「晝」就是白天，「寢」就是睡覺。

結果孔子就對宰我說：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

(2022_6_8_儷秈見證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