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上完第一節課，同學Ａ跑來跟我說：「老師，大便俠重出江湖了！」他看起來氣急敗壞。

我很有空間，由衷的說：「沒關係，我第二節就在隔壁班級，下課後再跟你一起去打掃。你先安心上課，到時候等我一起喔。」

學校的打掃時間是第二節的大下課，有２０分鐘時間。

等第二節下課我走到男廁，負責打掃的同學已經先把水管接到廁所內了，非常積極、貼心。

我打開被大便俠使用過的那一間廁所門，一陣濃厚的臭味撲鼻而來，一坨半乾的黑色大便攤在蹲式馬桶的邊緣，讓我聯想到一種很甜的法式巧克力蛋糕，蛋糕裡會有很甜的巧克力熔岩流出來。

學生Ａ：「厚！怎麼那麼臭！」他帶著口罩，眉心皺起來。

學生Ｂ：「真的很噁心捏！每次都故意大在外面！是怎樣啊！」他也帶著口罩。

學生Ｃ：「喔！我快吐了！」他衝出去外面換氣。

我想著：在一面乾淨的黑板上點上一個點，通常我們就會去注意那個點的髒，反而忽略了其餘那一大片黑板的乾淨。同樣的道理，會覺得噁心惡臭是因為注意力放在大便的味道上了，若把注意力放在其餘地方呢？

於是，開始練習專注在鼻腔感受到的衝擊，感覺鼻腔黏膜變得瑟瑟的、熱熱的、麻麻的，好像鼻毛被刮鬍刀刮的光溜溜一樣，還有點刺刺的。突然注意到我的嘴角是微笑的。

感謝這坨大便讓我可以趁這個機會練習把注意力放在臭味以外的地方。

我拿著塑膠掃把用力先將那一坨大便剷進便盆中，拉動大水量拉桿沖一次水，但實在是太大坨了沖不下去，便耐心等待水箱蓄好水後再來一次，一邊沖一邊用掃把將大便刷進去便盆水坑裡；再來一次，一邊洗掃把一邊用掃把上的水刷地板上乾掉的大便渣；再一次，再來一次，再一次。

心裡想著：這些大便若能拿來當堆肥，一定很營養。現在就這麼沖掉了，有點可惜。

突然發現，這不就是地水火風空識的變化嗎？

我笑的更開心了，感覺內心更有空間了。

學生Ａ站在一旁、拿了一罐鹽酸待命。

我請他把鹽酸遞給我，看到學生Ｂ與Ｃ也等在一旁。

我把整個便盆周遭都用鹽酸咬一咬，讓學生等一下再用水管沖水刷乾淨就大功告成了。

這時心裡接著問：學生在要什麼？

要不髒、不臭，要乾淨。要安心。要事情順心如意。

我能給什麼？能怎麼給？

我微笑看著他們，溫柔而篤定的說：「從剛剛大便的品質與位置來判斷，這個人應該不是故意的。他應該是鬧肚子了急著要上廁所，但是坐式馬桶那一間剛好有人，所以他只好急急忙忙的使用這間蹲式馬桶；礙於他的膝蓋有受傷，才會蹲不好、瞄不準，大在便盆邊緣，他已經盡力了。」

學生們點點頭，臉部嫌惡的表情放鬆下來。

我接著說：「其實我們還滿幸運的，因為大便是最好清理的，只要直接掃到馬桶裡沖下去就好了；若是煙蒂、塑膠紙、衛生棉，那就麻煩了，還得一個一個夾。我們唯一要練習克服的，就是對味道的排斥。你們也可以練習看看，把注意力放在臭味以外的味道，會很有趣喔。」

三個學生同時笑了出來，繼續認真清掃廁所。

其實，真正與大便有親密接觸的，是水，不是我，也不是學生。

所以令人嫌惡的，不是大便俠，不是大便，也不是臭味，而是習慣排斥、抗拒的心。

我要學習水的不住─不抗拒也不抓取，如來如去。（2024_01_30_一辰/高中老師）